清明魂萦屋衣树
清明魂萦屋衣树 张长兴 我祖屋后的树, 祖祖辈辈叫“屋衣树”。 清明时节,我特别怀念它—— 我们客家人的祖祖辈辈把大屋比作“人”,——人才穿衣服啊。我们的祖屋是穿上绿树做的衣服。人,没衣服不行;屋,没有树林同样不行!有了绿色的蓊蓊郁郁的树,我们的祖祖辈辈才能光光鲜鲜,世世代代才能生机勃勃。所以,祖祖辈辈再穷再饿,乃至死人,也绝不砍“屋衣树”的。 小时候,祖屋“后靠”的是小山,“靠山”上有柏树、蚊子树、狗屎子树、夜合树,还有密密麻麻的竹子,参天蔽日;尤其那株古柏:它那酱黑色的肌肤隆起,拔地而上。它撑着郁郁华盖,掺着枯枝败叶,向横处遮,往天上长。它枝枝覆盖,叶叶交通。它,东望引脖长啼的鸡鸣岭,西眺巍峨葱绿的神光山。 柏树虽大,不过百多年历史。我的永和大成村的老屋四角楼是从“老屋下”的更老的祖屋迁来的。那老老祖屋的后面叫松树茔,也就是松树林了。众所周知,平地无松树,而且松树非常难长大;而那直冲苍穹的大松树,大人双手是绝对抱不过来的啊!孩提时,我仰头,久久微起眼睛,才能看清挨着云天的树梢。老屋下祖屋是我们启源公脉下的七世祖做的,是明朝中期。这老老松树啊,的确是我们敬若神明的伯公树,起码经历500多年风云变幻了…… 大树林里,是百鸟的天堂,也是我们儿时玩耍的福地。 万分遗憾的是,1950年初的土改,这里是捆、打、吊地主、“反革命”的场所。那时,虽然有我们穷人翻身分田地的无穷快乐,也有那些地主老太太老头子被吊打的刺心惊叫,让我至今心有余悸…… 但不久世道骤变,人们不知不觉的作践起世世代代奉若神明的屋衣树来了。不时间的一株一株的砍,或是剥它的皮,砍它的枝丫当柴烧。尽管叔公叔婆默默叹息伤感,但到底于事无补啊! 更万分遗憾的是,那500多年的松树林,1958年三面大跃进时的全民“大炼钢铁”,被残酷的砍,——围在它周围的密密麻麻的我们,眼睁睁看着屠夫们赤膊上阵挥起利斧死命的砍,眼睁睁看着伯公树在摇摇晃晃的颤栗,眼睁睁看着它倒下时的惊天动地和耳部暴起的众人的惊叹声浪…… 我祖屋后的古柏呢,也没躲过文革浩劫毙命! 百鸟的天堂,何有?我们的福地,安在? 当然,话得说回来。那年月,我们长年穿得破烂,还饿得死去活来;那“屋衣树”没有了,理所当然。谁还会自作多情考虑什么客家风水和先祖情怀呢?再扩而大之,堂堂亿万中国人都穷得饿得没颜面没命了,让那破烂的老祖屋和老老祖屋“裸体”,又有什么关系呢!?见鬼…… 经历几世几劫,世道峰回路转。如今,我们到底过上好日子了;如今,到底讲风水了,到底讲族谱了,到底许多人讲起屋衣树了! 但是,风水可以继续讲,族谱可以修订;但是, 小时候的祖屋“后靠”的小山上的柏树、蚊子树、狗屎子树、夜合树,还有那老老祖屋的后面叫松树茔里的500余岁的我们敬若神明的伯公树呢,那百鸟的天堂啊,那我们儿时的福地啊,那他们在哪里啊?在哪里啊! 每当回到家乡祖屋,在夕阳西下,我踯躅在房前屋后,仰望苍穹,眺云海天影,总是心头空荡荡,空荡荡的…… 也许年轻人笑我无谓的怀旧,白费精神; 但我认为,如果不懂我们的历史,不吸取教训,就不怕浩劫再重来吗?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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