留白,是一门生活的艺术
留白,是一门生活的艺术老子《道德经》云:大音希声,大象无形;天下万物生于有,有生于无。无,即是有;空,即是色。大响,却没有声音;大象,却没有形状。这种大、无、空,就是留白。
中国书画的最高境界,在于水墨留白。虚实相生,无画处皆成妙境。名家作画,都是惜墨如金,计白当黑。留白是一种境界,非高手而不能为。留白的前提,必须是惜墨,三笔两画,神韵皆出,简洁干净,下笔如神。往往看一幅画,看它的留白,可以看出主人胸中的丘壑,境界的高下。恰是未曾着墨处,烟波浩渺满目前,以无胜有,以少胜多。
南宋马远《寒江独钓图》,一舟,一渔翁,无水。读来烟波浩渺。齐白石《蛙声十里出山泉》,只画了数十只蝌蚪在急流的山泉中游动。清八大山人,石涛的画,大部分是空白。空灵虚幽,如散僧入圣齐白石画虾,虾透明,无水。满纸水汽淋漓。板桥画竹,稀稀落落几笔,风骨顿出。达芬奇的《蒙娜丽莎》神秘的微笑,让人着迷。罗丹的雕塑《沉思者》那柔美忧郁的眼神,让人回味。这都是留白的效果,知道,但不说透,任你去遐想。
书法也讲究留白,虚与实,缓与急,轻与重,浓与淡,刚与柔,走与停,沉着与痛快,飘逸与厚重......矛盾着,对立着,统一着,和谐着。名家行草,字与字,大小错落;行与行,跌宕起伏。书中点画、线条把空间分割成无数黑与白。黑白巧妙地分割、晕染,便有了山水浮云的意趣。徜徉其间,可见乱石危崖,山涧清泉潺潺流出;可见满纸烟云,行云流水,游龙走蛇,迤逦其中。书论说:“偃仰顾盼,阴阳起伏,如树木之枝叶扶疏,而彼此相让;如流水之沧漪杂见,而先后相承。”这样,才能抑扬顿挫,气韵生动,富有动感美。
金石治印,讲究“疏可走马,密不透风,计白当墨,奇趣乃出”。齐白石的镌刻,大气纵横,酣畅淋漓。汉代的镌刻,古拙质朴,又不失灵动。布局,要疏密兼有,古朴厚重与飘逸灵动兼得,方为上品。过于均衡,则死板。过疏,则散。过密,则堵。要入如经营山水园林一般,纳天地自然于方寸之间。
书画印的留白,讲究巧拙相生,于无为处有为。譬如一大片旷野中,猛然一座奇峰,拔地而起,叫人惊艳,平中见奇。又譬如奇峰迭起,高山顶上,突然一个天湖,明净,澄澈,见了,叫人激动得忍不住掉下泪来。
音乐中的留白——休止。可能比音乐本身,更有感染力。如骏马奔腾时,突然“驴”的一声,那马一下子立起,昂头挺胸,雄风咋现。音乐中片刻的休止或停顿,有张有弛,才能体现音乐的节奏。白居易在《夜筝》里写道:“弦凝指咽声停处,别有深情一万重”。无语凝噎,这是音乐的留白——无声胜有声。
中国的戏曲,更是得了留白的神韵。每一种脸谱,都代表了不同性格;每一件道具,都有自己的内涵;每一声唱白,无不让人遐想,抽象中蕴含万象。金戈铁马,家长里短,闺阁相思……无不在小小的舞台上,表现得淋漓尽致。
诗歌中的留白——含蓄。唐•司空图《诗品•含蓄》中说:“不著一字,尽得风流”。让读者在空白中凭借想象进行再创造,余味无穷,深邃意境。古典诗词,注重追求“象外之象”,“味外之旨”,“韵外之志”。李清照的“绿肥红瘦”;李煜的“问君能有几多愁,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”;贺铸的“试问闲愁都几许?一川烟草,满城风絮,梅子黄时雨。”无不是风流蕴藉,无边情思蕴含在只言片语当中。
现代诗中的佳作,徐志摩的《沙扬娜拉——赠日本女郎》,卞之琳的《断章》,戴望舒的《雨巷》都是留白的经典之作。古代小说《红楼梦》,更是留白到了极致,读着高鹗的后四十回,总是深以为恨,曹雪芹的小说语言天赋,竟无人能及。佛语云:残缺就是圆满。残缺的双臂是维纳斯的留白。抱残守缺,余香幽远,世上事,莫不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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